《容青辞顾烟萝夏月姝》是作者侠名经典作品之一,文章杂而不乱,内容生动具体,不失为一篇佳作。顾烟萝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侧院的床榻上。右手已经被简单包扎过,但稍稍一动,便是钻心的疼。她强撑着起身,从包袱里翻出自己常备的药膏,咬着牙给自己换药。药粉洒在伤口...
顾烟萝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侧院的床榻上。
右手已经被简单包扎过,但稍稍一动,便是钻心的疼。
她强撑着起身,从包袱里翻出自己常备的药膏,咬着牙给自己换药。
药粉洒在伤口上,疼得她冷汗涔涔。她死死咬住唇,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从前她若是受了一点小伤,容青辞都会急得团团转,笨拙地给她吹伤口,说“姐姐不疼”。
如今她的手被打断,他却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。
顾烟萝自嘲地笑了笑,将药瓶紧紧攥在掌心。
两日后,她正在院中晾晒药材,忽听院门被推开。
容青辞一身墨色骑装站在门口,身姿挺拔如松。
“收拾一下,随我去猎场。”他语气冷淡,仿佛在吩咐一个下人。
顾烟萝一愣:“猎场?”
“今日秋猎。”他瞥了她一眼,“你是猎户之女,月姝想让你带路。”
她心头一刺,下意识攥紧了衣角:“我的手……”
“又没断你的腿。”容青辞不耐烦地打断她,“别扫她的兴。”
说完,他转身便走,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。
顾烟萝站在原地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。
他知道她的手断了,却还是逼她去猎场。
猎场深处,古木参天。
顾烟萝走在最前面,用左手拨开荆棘丛生的山路。
尖锐的枝杈划过她的手臂,留下一道道血痕。
身后传来夏月姝娇滴滴的声音:“青辞哥哥,这里好难走呀……”
“抓紧我。”容青辞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,“小心脚下。”
顾烟萝没有回头,却能想象到他小心翼翼护着夏月姝的样子。
就像从前他痴傻时,她牵着他的手走过每一处崎岖山路。
“喂!”夏月姝突然高声喊道,“你不是猎户之女吗?怎么连条好走的路都找不到?”
顾烟萝抿了抿唇,继续向前。
忽然,一只梅花鹿从林间跃过。
“青辞哥哥,那只鹿好漂亮!”夏月姝惊喜地叫道,“我想要!”
容青辞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:“等着,我去给你捉来。”
他说完便策马而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。
夏月姝见容青辞走远,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。
她走到顾烟萝身边,趁她不备,猛地一推——
“啊——”
顾烟萝猝不及防,整个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。
尖锐的碎石和树枝划破衣衫,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。
她疼得眼前发黑,却还是拼命呼救。
“救命……”
容青辞听到声音,策马赶回,却在几步之外被夏月姝一声娇呼打断:“青辞哥哥!我脚扭了……”
他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,朝夏月姝奔去。
顾烟萝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他抱着夏月姝离去的背影,心口疼得几乎窒息。
她咬着牙,拖着崴伤的脚,一步步爬了上去。 6
夏月姝见她狼狈的样子,故作惊讶,“怎么空手回来了?你不是猎户之女吗?连只兔子都抓不到?”
顾烟萝脸色苍白:“我只是带路的……”
“带路的就不能打猎了?”夏月姝嗤笑一声,转头看向容青辞,“青辞哥哥,她偷懒,是不是该罚?”
容青辞淡淡扫了顾烟萝一眼:“嗯。”
夏月姝得意一笑:“那就关进兽笼里,让她和野兽玩玩吧!”
顾烟萝猛地抬头:“什么?”
不等她反应,几个侍卫已经架起她,将顾烟萝推进了关着猛兽的铁笼。
“啊!”
笼中野兽低吼着扑来,顾烟萝拼命躲闪,却还是被利爪撕破了衣衫,鲜血瞬间涌出。
笼外,夏月姝和一群贵女闺秀发出阵阵哄笑。
“瞧她那样,倒看起来比平时更顺眼了!”
“就是,猎户之女,天生就该和畜生为伍!”
“也配跟月姝姐姐争?真是不自量力……”
顾烟萝死死咬着唇,在笼中艰难闪躲。
野兽的利齿一次次擦过她的脖颈,腥臭的涎水滴在她脸上。
她下意识看向笼外——
容青辞正捂着夏月姝的眼睛,温柔道:“别看,小心做噩梦。”
那一刻,顾烟萝忽然觉得,比狼牙更疼的,是心口那股撕心裂肺的痛。
日落西山时,她终于被放了出来。
浑身血肉模糊,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,而容青辞早已带着夏月姝回了府。
顾烟萝拖着残破的身子,一步一步走回侯府。
鲜血染红了山路,她眼前阵阵发黑,最终昏倒在府门前。
再醒来时,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,浑身疼得像是被碾碎了一般。
“您终于醒了?”小丫鬟红着眼眶凑过来,“您吓死奴婢了……”
顾烟萝艰难地撑起身子:“去,帮我……租一辆马车。”
“马车?”
“嗯,三日后……离京用的。”
小丫鬟刚要应声,房门突然被推开。
容青辞负手而立,目光冰冷:“离京?你要去哪?”
顾烟萝缓缓抬头,看着站在门口的容青辞,沉默了很久才开口:“我要回家。”
容青辞冷笑一声:“你哪来的家?”
他迈步走进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“听说你父母早亡,祖宅也荒废多年,回去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,别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。”
顾烟萝攥紧了被角。
“我和月姝的婚期在即,”容青辞语气冷淡,“只要你安分守己,侯府也不介意养一个闲人。”
“闲人”二字像刀子一样扎进顾烟萝心里。
她想起从前,容青辞还是痴儿时,曾抱着她说:“姐姐在哪儿,阿辞就在哪儿,这里就是我们的家。”
如今他却说,她是闲人。
“侯爷既然只喜欢夏小姐,又何必非要留我?”她声音沙哑。
容青辞神色淡漠:“本朝律法,和离女子需受钉床之刑,我虽不喜你,但也不至于要你的命。”
顾烟萝忽然笑了,笑得眼眶发红。 7
可是,
她宁愿去滚那钉床,也要与他彻底了断。
接下来的日子,容青辞日日陪着夏月姝筹备婚事。
顾烟萝则将自己关在侧院,慢慢整理着容青辞曾经送给她的东西。
一支木簪,是他第一次学雕刻时做的,歪歪扭扭,却非要亲手给她戴上;
一块玉佩,是他挑遍了半个城选中的,说是要配她最爱的那件裙子;
一盒胭脂,是他偷偷跑去西市买的,回来时还摔了一跤,膝盖都磕破了……
顾烟萝看着这些东西,一件一件丢进了火盆。
火焰腾起,吞噬了所有回忆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
容青辞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脸色阴沉地看着燃烧的火盆。
“清理些用不上的东西。”她头也不抬,“与侯爷无关。”
“你的事自然与我无关。”容青辞声音冷了几分,“今日来找你,是有事要你做。”
不等顾烟萝反应,他直接拉着她出了府,去了城中最好的酒楼。
雅间里摆满了各色菜肴,香气扑鼻。
“尝尝。”容青辞命令道。
顾烟萝不明所以,只能拿起筷子,一道一道试了过去。
吃到第十道时,她胃里已经撑得难受,忍不住放下筷子:“侯爷到底要做什么?”
容青辞神色淡淡:“月姝近来喜欢山野风味,我尝不出差别。”
他抬眸看她,“你既出身猎户,应当能辨出哪些最鲜美。”
顾烟萝手指一颤。
原来他带她来,是为了给夏月姝试菜。
她忽然想起从前,容青辞最爱做的事,就是带着她走街串巷,买各种新奇的点心和小玩意儿,非要她一一尝过,然后笑着说:“姐姐喜欢的,阿辞都喜欢。”
如今他却要她替别人试菜。
“我吃不下了。”她站起身想走。
容青辞一把扣住她的手腕:“继续。”
顾烟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:“你就这么在意她?为了她,非要逼我到这个地步?”
“你若想留在侯府,”容青辞语气冰冷,“就该学着讨好主母,这是你作为妾室的本分。”
顾烟萝胸口发闷,正要开口,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。
夏月姝站在门口,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交握的手。
她眼眶瞬间通红,转身就要走。
“月姝!”容青辞猛地甩开顾烟萝的手,几步追上去拉住她,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顾烟萝的手还僵在半空,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很快消散。
她看着容青辞慌乱的样子,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刀。
“我只是带她来试菜。”容青辞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,“你最近不是喜欢山野风味吗?”
夏月姝抽抽搭搭地止住眼泪,狐疑地看向顾烟萝:“真的只是试菜?”
“当然。”容青辞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夏月姝咬了咬唇,突然指向顾烟萝:“那你证明给我看。”
容青辞皱眉:“怎么证明?”
“让她把剩下的菜都吃完。”夏月姝眼中闪过一丝恶意,“既然是试菜,就该有始有终。”
容青辞沉默片刻,对侍卫抬了抬手:“按住她。”
顾烟萝还未来得及反应,就被两个侍卫按在了桌前。
“吃。”容青辞冷声道,“一道都不准剩。”
顾烟萝挣扎着抬头:“容青辞!我吃不下了……”
“喂她。”
侍卫掐住她的下巴,强行将菜肴往她嘴里塞,她呛得咳嗽,却仍被逼着吞咽,直到胃里绞痛,喉间涌上血腥味。
最后,她终于忍不住,一口血吐了出来。
夏月姝嫌恶地皱眉:“脏死了。”
她挽住容青辞的手臂,“青辞哥哥,把她丢到河里洗洗吧。”
容青辞看了顾烟萝一眼,目光冷漠:“扔下去。”
侍卫立刻拖起奄奄一息的顾烟萝,推开窗户,将她抛进了冰冷的河水中。
“扑通!”
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,顾烟萝浑身剧痛,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
她看着岸上相拥的两人,意识渐渐模糊。
恍惚间,她听见容青辞曾经说过的话——
“姐姐,阿辞会永远保护你……”
冰冷的河水灌入肺里,顾烟萝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……
顾烟萝发起了高烧,昏昏沉沉间做了许多梦。
她梦见容青辞还是那个七岁心智的少年,会仰着脸叫她“姐姐”,会在夜里紧紧抱着她撒娇,会在她做饭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……
“阿辞……”
她哭喊着醒来,她哭着从梦中惊醒,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侯府偏院。
房间里空荡荡的,只有自己一个人。
窗外天光微亮,枕边湿了一大片。
终究是一场空。
……
离开的前一天,顾烟萝去见了容老夫人。
“老夫人,我来向您辞行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和离书我已经签好了,明日便去府衙领罚。”
容老夫人看着她,神色复杂。
她心里感激顾烟萝当年主动站出来冲喜,可如今儿子恢复了,她又觉得一个猎户之女,终究配不上侯府的门楣。
“这些银两,你拿着吧。”老夫人叹了口气,“以后……就别再回来了。”
顾烟萝没有拒绝,接过银票,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。
回到小院时,夜色已深。
顾烟萝刚推开门,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扑了过来,将她紧紧抱住。
“姐姐……”容青辞醉醺醺地埋在她颈间,声音沙哑,“你别走……”
顾烟萝浑身一僵,下意识要推开他:“侯爷?”
容青辞却一把扣住她的腰,低头就要吻她。
他的气息滚烫,带着浓烈的酒气,却莫名让她想起从前那个痴傻的少年。
就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,院门猛地被踹开!
“你们在干什么?!”
夏月姝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,看到这一幕,当场红了眼眶。
“青辞哥哥!”她冲上来拉住容青辞,声音带着哭腔,“你答应过我什么?!”
容青辞似乎还有些恍惚,被夏月姝一拽,踉跄着退后两步。
下人们连忙上前:“侯爷怕是中了药,快去请太医!”
太医很快赶来,给容青辞灌了解药。
他渐渐清醒过来,面对夏月姝的质问,脸色微变:“月姝,我……我意识不清,误闯了她的院子。”
一旁的嬷嬷小声劝道:“夏小姐别动怒,顾姨娘本就是侯爷的妾室,就算真发生了什么,也是情理之中……”
“啪!”
夏月姝反手给了那嬷嬷一耳光,厉声道:“你算什么东西,也配插嘴?!”
她转头看向容青辞,眼泪簌簌落下,“你口口声声说厌恶她,这辈子都不会碰她,可现在呢?你是不是在骗我?!”
容青辞立即握住她的手,语气坚定:“我发誓,我对她绝无情意,方才只是药物所致,并非本心。”
顾烟萝站在一旁,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承诺,忽然笑了。
原来如今的他,这么讨厌她啊。
夏月姝怒气稍缓,却又指向顾烟萝:“既然侯爷对她无情,那今日之事,定是她蓄意勾引!”
她冷声下令,“来人,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!”
顾烟萝脸色瞬间惨白,刚要逃跑,几个粗使婆子便立刻上前,将她按倒在地。
她拼命挣扎,却敌不过她们的力气。
外衫被撕开,中衣也被扯破,她羞愤至极,下意识看向容青辞:“侯爷!”
容青辞脸色阴沉,刚要开口,夏月姝就拽住他的袖子,语气骄纵:“青辞哥哥,你敢替她说一句话,明日你我的大婚就取消!”
他的手握紧又松开,最终别开了眼。
顾烟萝的外衣被尽数撕碎,只剩一件单薄的肚兜。
羞耻和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,她死死蜷缩成一团,恨不得立刻死去。
“够了。”容青辞终于出声,“月姝,我们回去。”
夏月姝冷哼一声,挽着他的手臂离开。
下人们也纷纷退下,只留下顾烟萝一个人,狼狈地蜷缩在冰冷的地上。
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死死咬住嘴唇,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。
翌日清晨,侯府张灯结彩。
天刚蒙蒙亮,容青辞就推开了顾烟萝的院门。
他一身大红喜袍,金线绣的麒麟在晨光下熠熠生辉,衬得他越发俊美非凡。
可那双凤眼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。
“今日是我和月姝的大婚之日,”他站在门口,声音冰冷,“你不许出门。”
顾烟萝正在收拾最后一件衣裳,闻言手指微微一顿。
她抬起头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:“侯爷放心,我永远不会再打扰你和夏小姐。”
容青辞心头突然一紧。
这句话太过决绝,莫名让他有些不安。
他张了张口,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,院外却传来喜婆急促的喊声:“侯爷!吉时到了,该去接亲了!”
他皱了皱眉,最终什么也没说,转身离去。
顾烟萝站在院门口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。
大红喜袍翻飞,像极了当年娶她时的模样。
她深吸一口气,将最后一件包袱放进马车,随后独自去了府衙。
钉床早已备好。
三丈长的木板上,密密麻麻钉满了锋利的铁钉,在晨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。
“夫人可想清楚了?”衙役最后一次确认,“这滚钉之刑,十个来回下来,怕是半条命都没了。”
顾烟萝平静地脱下外衫:“开始吧。”
她躺上钉床的瞬间,尖锐的疼痛便席卷全身。
铁钉刺入皮肉,鲜血瞬间涌出,染红了身下的木板。
她死死咬着唇,一声不吭地滚完了第一个来回。
“天哪……”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冷气,“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,才宁愿受这种罪也要和离?”
第二个来回,铁钉刮开她的后背,鲜血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
第三个来回,她的手臂被扎得血肉模糊。
……
到第十个来回时,顾烟萝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她浑身是血,眼前阵阵发黑,却还是强撑着完成了刑罚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喜庆的锣鼓声。
迎亲的队伍回来了。
容青辞一身大红喜袍,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。
阳光洒在他身上,勾勒出俊美如神的轮廓。
他眉眼含笑,意气风发的模样,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。
花轿里的夏月姝掀开轿帘,娇美的脸上满是幸福。
顾烟萝恍惚地看着这一幕,眼前的容青辞和记忆中那个痴傻的少年渐渐重合——
“姐姐,阿辞要永远和你在一起!”
“前方何人拦道?”迎亲的侍卫高声呵斥,“今日是侯爷大婚,速速退让!”
围观的百姓连忙散开,有人小声嘀咕:“是个女子在和离,受了滚钉刑……”
容青辞闻言,下意识看向钉床的方向。
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低垂着头,莫名让他心头一颤。
他正要细看,夏月姝忽然掀开轿帘:“青辞哥哥,我渴了。”
他立刻收回目光,亲自取了水囊送到轿前。
顾烟萝看着这一幕,虚弱的扯了扯唇。
她艰难地站起身,每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疼痛。
鲜血顺着她的脚步,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。
“夫人,刑罚已毕。”衙役递上和离书,“您自由了。”
她接过文书,拖着满身的伤,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马车。
身后,迎亲的队伍踏过她留下的血痕,热热闹闹地进了侯府。
而她,永远离开了京城,再未回头。
容青辞站在喜堂中央,满目红绸,耳边尽是宾客的恭贺声。
夏月姝一袭凤冠霞帔,娇羞地倚在他身侧,指尖轻轻捏着他的袖口,仿佛在无声宣示主权。
入目之处都是一片浓烈又喜庆的红色。
看着每个人的笑脸,容青辞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。
明明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样子,也终于娶到了最心爱的女人。
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开心。
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厅外。
那里空荡荡的,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顾烟萝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女人,竟然到现在也没有来打扰他的婚礼。
也好,正合他意……
“侯爷?”喜婆笑眯眯地递来合卺酒,打断了他的出神。
他接过酒杯,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,脑海中却蓦地闪过零碎的画面。
昏暗的烛光下,他笨拙地捧着酒杯,对面坐着的人眉眼温柔,替他擦去洒落的酒液,轻声笑道:“阿辞,慢些喝。”
那是谁?
他呼吸一滞,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。
可还未等他细想,夏月姝便娇嗔着靠过来:“青辞哥哥,发什么呆呢?”
容青辞猛地回神,对上她含情的双眸,勉强扯了扯嘴角:“没什么。”
合卺酒入喉,本该甘甜,却莫名泛着苦味。
夫妻对拜时,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人群。
她真的没来。
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,甚至忽略了夏月姝不满的轻哼。
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愿,可为何心里像是缺了一块?
喜宴到了后半夜变得越来越热闹,那些达官显贵们都想借此露个脸,表明自己立场都是向着小侯爷的,纷纷跑过来轮番敬酒。
一张张谄媚的嘴脸在眼前晃动。
容青辞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,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烦躁。
可越喝,记忆中的画面越是清晰……
有人在他醉酒时替他揉着太阳穴,无奈地叹气:“阿辞,不许再喝了。”
有人在他高烧时整夜守着他,手心贴着他的额头,轻声哄道:“姐姐会一直陪你,放心睡吧。”
那些零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,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张脸。
“侯爷,该入洞房了。”喜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
夏月姝双颊绯红,含羞带怯的望着他。
容青辞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忘掉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杂念,牵起她的手走向洞房。
可刚踏入房门,夏月姝便迫不及待地环住他的脖颈,红唇贴近他的耳畔:“青辞哥哥,我终于成了你的妻子……”
她的气息喷洒在颈侧,容青辞却浑身僵硬。
不对,不对。
不该是这样的。
记忆中,有人会在他靠近时羞红耳尖,却仍纵容他的亲近;有人被他笨拙地亲吻时,会轻轻咬他的下唇,嗔怪道:“阿辞,不许胡闹。”
“青辞哥哥?”夏月姝见他迟迟不动,委屈地咬了咬唇,“你……不想碰我吗?”
容青辞喉结滚动,抬手抚上她的脸,可指尖触及的肌肤却让他莫名抵触。
他深吸一口气,正要俯身吻下去。
门外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。
“侯爷!”暗卫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“出事了!属下迫不得已现在来找您!”
容青辞动作一顿,眼底闪过一丝不耐:“滚。”
“是顾姑娘的事!”
顾烟萝?
他的心颤了一下,一把推开夏月姝,大步拉开房门:“她怎么了?”
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。
暗卫跪在地上,犹豫了半晌,才声音发颤的开口:“顾姑娘今日去了府衙……受了滚钉之刑,十个来回,血肉模糊……现在人已经……”
“已经什么?!”容青辞一把揪住暗卫的衣领,目眦欲裂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。
他突然有点害怕听到接下来暗卫要说的话了。
“已经离京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容青辞猛地推开他,疯了一般冲向马厩。
“赶紧派人去找!一定要把她给我带回来!”他颤音不稳的怒吼着。
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情绪才此刻终于变得清晰了。
不是厌恶、憎恨、恶心和烦躁。
而是悸动和在意。
“青辞哥哥!”夏月姝提着裙摆追出来,“你要去哪儿?!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!”
可容青辞恍若未闻,跃上马背狠狠抽了大马一鞭子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骏马嘶鸣着冲了出去,将夏月姝凄厉的哭喊远远抛在身后。
冷风刮过脸颊,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撕开。
一切不知在何时,都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。
她宁愿滚钉床,哪怕遍体鳞伤鲜血淋漓,也要离开他。
三丈钉板,十个来回……那是会要人半条命的酷刑!
夜晚的冷风灌在身上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然而正因为他一时的疏忽,让那些平时暗中对他虎视眈眈的刺客有了刺杀的机会。
城外的小路中埋伏了几个黑衣人,正举起弓箭,对准了容青辞。
下一刻,箭镞破空而来,朝着他的眉心射去。
容青辞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,迅速侧身躲了过去。
但四面八方都是飞过来的箭镞,根本就躲闪不及。
骏马的腿部中了两只箭,疼的嘶叫了一声,开始在黑夜中胡乱奔跑。
容青辞赶紧紧紧勒住了缰绳,但还是没有躲过去。
他连同马一起摔倒了山崖下。
耳边是呼啸的风声,大大小小的碎石砸在了他的身上。
容青辞的脑袋突然变得头痛欲裂起来。
儋嫓繴飵擣洉醒笕錄軑訇杯朋鋜栥憼
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记忆都涌进了脑海中,全都是一些美好又幸福的回忆。
恍惚之中,一直看不清脸的女子终于缓缓转过了头。
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轰然崩塌……
他想起她替他挡下飞来的箭矢,肩头鲜血淋漓,却还笑着安慰他:“阿辞别怕,姐姐不疼。”
他想起她生辰那日,他笨拙地煮了一碗糊掉的长寿面,她却吃得一滴不剩,红着眼眶说:“这是阿辞给我的,最好吃的面。”
他想起她夜夜被他缠着索欢,明明羞得不敢抬头,却仍纵容他的放肆,在他耳边轻喘着唤他:“阿辞……”
全都想起来了。
那么多美好的回忆,明明承诺过会永远在一起不分开的。
是他做错了太多事,认不清自己的心,把属于两人之间的一切全都毁了……
“姐姐!”
容青辞的口中涌出了大片鲜血,他虚弱的朝着黑夜伸了伸手,想要抓住些什么。
铺天盖地的眩晕袭来,他最终还是陷入了黑暗。
容青辞再睁眼时,眼前一片模糊。
全身的骨头像是被碾碎了一般,尤其是头部,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,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。
“青辞哥哥!你终于醒了!”夏月姝扑到床边,眼眶通红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你吓死我了……”
容青辞怔怔地看着她,一时有些恍惚。
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……
他疯了一般策马出城,想要追回顾烟萝,却在半路遭遇埋伏,连人带马摔下山崖……
顾烟萝!
他猛地撑起身子,不顾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就要下床:“找到她了吗!”
夏月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随即强撑着笑意按住他:“青辞哥哥,你伤得太重了,不能乱动……”
“滚开!”容青辞一把挥开她的手,眼底一片赤红,“我要去找她!”
“侯爷!”闻声赶来的侍卫连忙上前阻拦,“您伤势未愈,太医说若再乱动,恐有性命之忧啊!”
容青辞胸口剧烈起伏,额头渗出冷汗,却仍固执地想要站起来:“她在哪儿?!告诉我!”
夏月姝咬着唇,眼泪簌簌落下:“青辞哥哥,你昏迷了三日……她早就离京了,说不定……说不定已经……”
“闭嘴!”容青辞厉声打断她,眼神冷得骇人,“不要说这种咒人的话!”
他表面上淡定,可心底那股不安却越发强烈。
滚钉之刑……十个来回……
她本就虚弱的身体,受了这么重的伤,怎么能撑得住?
“侯爷,该喝药了。”大夫端着药碗走进来,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,容青辞却突然想起很多点点滴滴的回忆——
从前他每次生病,顾烟萝都会亲自熬药,一边吹凉一边哄他:“阿辞乖,喝了药就不难受了。”
那时他嫌苦不肯喝,她便红着脸,含一口药渡到他唇间,羞赧道:“这样……还苦吗?”
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此刻变成了锋利的匕首,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,翻搅着血肉。
容青辞接过药碗,一饮而尽。
药汁顺着喉咙滑下,苦得他眼眶发涩。
“她的院子……”他哑声问,“你们谁都不要随便乱动。”
下人们面面相觑,摇了摇头。
容青辞强撑着站起身,不顾众人阻拦,踉跄着朝偏院走去。
每走一步,身上的伤口都撕扯着疼,可比起心里的痛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
推开院门的那一刻,他的呼吸凝滞了。
小院空荡荡的,安静得可怕。
曾经种满药草的角落因为太久没有人打理,长满了枯草。
石桌上积了一层薄灰,窗户上的红纸褪了色,在风中轻轻颤动着。
一切都还在,唯独少了那个人。
容青辞一步步走进屋内,指尖抚过桌案、妆台、床榻……
这里处处残留着她的气息,却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。
忽然,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下的一个小木箱上。
箱子上落了一层灰,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。
他弯腰取出,轻轻打开——
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本册子,几包药材,还有……他曾经送给她的木簪。
容青辞颤抖着手翻开册子,心口像是突然空了一块,正呼呼的冒着冷风。
那是一本医案。
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他头部受伤后的每一次治疗,每一次用药,甚至他夜里的每一次呓语。
“三月初七,阿辞高热不退,我打算去山里采一点艾草做些安神贴,帮他缓解难受……”
“四月十二,阿辞夜里惊梦,紧抓我的手不放,哄了半个时辰才睡去……”
“五月初三,阿辞第一次主动抱着我,还亲了我,我不知道这些举动是不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,但我依旧觉得很开心很满足……”
字字句句,皆是情深。
容青辞的指尖死死攥着纸页,胸口疼得几乎窒息。
他继续翻看,最后一页的日期,正是他恢复神智的前一日——
“阿辞今日精神很好,拉着我说要永远在一起,若他痊愈后还记得这话,该有多好……如果他忘了,也没关系,只要他平安喜乐,我便心满意足。”
一滴泪砸在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
容青辞猛地合上册子,再也无法承受这份沉甸甸的情意。
他环顾四周,这才发现——
柜子里全是为他准备的衣裳,针线篮里还有未做完的腰带,药柜中细致分类的放着他常用的药材……
这屋子里的一切,都与他有关。
而她,却什么都没带走。
“侯爷。”小丫鬟红着眼眶站在门口,“夫人……顾姑娘走的那日,只带了几件旧衣裳,其余的都留下了,她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?”容青辞声音沙哑。
“她说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,这次离开后她希望你们之间再也没有瓜葛。”
容青辞再也支撑不住,踉跄着跪倒在地上。
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,鲜血淋漓的空洞里,全是无尽的悔意和痛苦。
他想起自己恢复神智后对她的冷漠,想起逼她试菜时的冷眼旁观,想起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兽笼却无动于衷……
每一幕都像刀子,将他硬生生的凌迟。
“姐姐……”他哽咽着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,泪水模糊了视线,“对不起……”
可这声迟来的道歉,再也传不到她耳中。
夜色渐深,窗外的最后一丝月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。
容青辞独自坐在她曾经睡过的床榻上,紧紧攥着那支木簪,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点与她有关的温度。
大雨倾盆而下,泥泞的山路被冲刷得几乎无法行走。
顾烟萝浑身湿透,单薄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滴落,混着已经有些肿胀发炎的伤口渗出的血水,在脚下汇成了淡红色的水洼。
事先备好的马车也被人做了手脚,行驶了一半,骏马突然开始发疯,径直冲着乱葬岗而去。
顾烟萝被撞的遍体鳞伤,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刻跳下了车。
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只知道必须离京城远一些,再远一些。
滚钉刑留下的伤口被雨水浸泡,火辣辣的疼逐渐转为麻木。
她的视线开始模糊,耳边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,和胸腔里微弱的心跳。
“再坚持一下……”她咬着牙,踉跄着向前走,“不能倒在这里……”
可身体终究到了极限。
眼前一黑,她重重栽倒在泥水中,顺着陡坡滚了下去。
尽头是一处湍急河流,冰冷的河水迅速淹没了她。
意识消散前,似乎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朝自己奔来……
再次醒来时,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。
顾烟萝缓缓睁开眼,入目是简陋却整洁的屋顶,身上盖着干净的棉被,伤口处传来清凉的触感。
有人替她上了药。
“你醒了?”
温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,她艰难地转头,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。
男子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,一袭青色布衣,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,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矜贵感。
面容清俊,此刻正端着一碗药,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口,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
“别急。”男子扶她靠坐起来,将药碗递到她唇边,“先喝药,你发烧了整整三日,差点救不回来。”
药汁无比苦涩,顾烟萝却没有犹豫,端起来一饮而尽。
“多谢公子相救。”她声音嘶哑,“不知该如何称呼?”
“沈慕言。”男子接过空碗,语气平和,“姑娘怎么称呼?”
她怔了怔,垂下眼睫:“我……没有名字。”
沈慕言看了她一眼,没有追问。
“你身上的伤很重,尤其是后背。”他起身整理药柜,声音不疾不徐,“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,否则容易留下病根。”
顾烟萝沉默地点头。
窗外雨声渐歇,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她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。
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,墙上挂着成串的草药,角落里堆着晒干的药篓,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药气息。
“这里是……”
“我的药庐。”沈慕言头也不抬地捣着药,“在青峰山脚下,平时很少有人来。”
他说着,递来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裙:“你的衣服不能穿了,先将就一下。”
顾烟萝接过衣服,指尖微微发颤。
这样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,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。
在沈慕言的精心照料下,顾烟萝的伤渐渐好转。
他从不问她的过去,也不提她满身的伤痕从何而来,只是每日按时为她换药,煮一碗养胃的粥。
闲来无事时,顾烟萝会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看着沈慕言晾晒药材。
“这是白芨,止血用的。”他指着架子上的草药,耐心解释,“旁边的是当归,对女子气血最有益。”
阳光洒在他清瘦的侧脸上,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顾烟萝恍惚想起,自己也曾这样教过容青辞认草药。
那时他还是个痴儿,总把当归和人参弄混,气得跺脚:“姐姐!它们长得一样!”
她忍不住苦笑出声,回过神来,却发现沈慕言正疑惑地看着自己。
“想起些往事。”她轻声道。
沈慕言点点头,没有多问,只是递来一篮新采的菊花:“帮忙把花瓣摘下来,晚上煮茶喝。”
他的体贴让顾烟萝渐渐放松下来。
她开始帮着打理药圃,学着分辨各种草药,晒干后泡茶。
天气好时,偶尔也会跟着沈慕言上山采药。
傍晚时分,两人常坐在院子里,一边熬药一边闲聊。
平静的日子像山间的溪水,缓缓流淌。
顾烟萝也很享受如今这种宁静的生活,没有侯府的勾心斗角,也不用害怕会有人陷害她。
那些曾经的伤痛似乎也在渐渐的忘却了。
“现在怎么样了?”
容青辞攥着那支歪歪扭扭的木簪,指节发白。
暗卫跪在下方,大气不敢出:“侯爷,顾姑娘离京时乘坐的马车……在青峰山附近找到了,但车体损毁严重,周围……有血迹。 ”
“人呢?”容青辞声音嘶哑,眼底猩红一片。
“属下沿着山路搜寻,只找到这个。”暗卫双手奉上一块染血的帕子——正是顾烟萝常用来包药材的那块。
容青辞猛地站起身,眼前一阵发黑。肩头的伤口崩裂,鲜血浸透绷带,他却浑然不觉。
“备马。”他抓起佩剑,“去青峰山。”
“侯爷!”管家慌忙拦住,“您伤势未愈,太医说……”
“滚开!”容青辞一把推开他,踉跄着往外走,“她若死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?”
夏月姝听到消息时,正在房中摔东西。
“他疯了吗?!为了一个贱人连命都不要了?”她尖声咒骂,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扫落在地,“那个顾烟萝早就该死了!”
贴身丫鬟战战兢兢地劝道:“小姐,侯爷已经下令禁足您,若再惹怒他……”
“闭嘴!”夏月姝一巴掌甩过去,眼神阴毒,“去告诉刘管事,让他带人抢先一步进山,要是能找到顾烟萝,就地解决!”
青峰山脚下,残阳如血。
容青辞带着暗卫赶到时,那辆破损的马车孤零零地歪在路边,车辕断裂,帘布上满是干涸的血迹。
他颤抖着手掀开车帘……
车厢内空空如也,只有角落里的几道抓痕,不难想象顾烟萝究竟受了多重的伤。
“侯爷,这边有脚印!”暗卫突然喊道。
容青辞循声望去,泥泞的山路上,一串浅浅的足迹延伸向密林深处,最终消失在一处陡坡前。
坡下是湍急的溪流。
“找!”他声音破碎,“活要见人,死要……见尸。”
暗卫们四散搜寻,容青辞却站在原地,死死盯着溪水。
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顾烟萝浑身是血地躺在水中,渐渐停止了呼吸……
“姐姐……”他无意识地呢喃,心脏疼得几乎窒息。
突然,远处传来打斗声。
容青辞眼神一凛,拔剑冲了过去。
密林深处,几个黑衣人正与一名青衣男子交手。
男子身后正紧紧的护着一个瘦弱的身影。
“烟萝!”
容青辞的喊声惊飞了林间鸟雀。
那道身影微微一颤,却没有回头。
“杀了他!”领头的黑衣人厉喝一声,刀锋直指青衣男子心口。
容青辞纵身跃起,剑光如虹,瞬间斩落两人头颅。
鲜血喷溅在他苍白的脸上,为他平静的脸庞染上了几分狠厉。
“谁派你们来的?”他踩住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胸口,剑尖抵住其咽喉。
黑衣人狞笑:“侯爷何必明知故问?夏姑娘说……”
话未说完,容青辞已一剑封喉。
他转身时,顾烟萝正被那青衣男子扶着站起来,两人姿态亲密。
“烟萝……”容青辞上前两步,声音发颤,“我……”
顾烟萝抬眸看他,眼神平静得可怕:“侯爷认错人了。”
她脸色苍白如纸,唇上没有半分血色,宽大的粗布衣裙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绷带。
最让容青辞感到恐慌的,是她看他的眼神。
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沈慕言挡在她身前,语气冷淡:“这位公子,我师妹伤势未愈,请勿惊扰。”
“师妹?”容青辞扯了扯嘴角,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她是我妻子!”
“我们早就没关系了。”顾烟萝纠正道,从沈慕言身后走出,“侯爷亲自给的和离书,忘了么?”
她每说一个字,容青辞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“那些事……我都想起来了。”他伸手想拉她,却被沈慕言拦住,“姐姐,我错了,跟我回家好不好?”
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顾烟萝的鼻尖忍不住一酸,但很快又恢复平静。
“侯爷的病既然好了,就不需要再装痴卖傻。”她转身往林外走,“阿言,我们回去。”
容青辞猛地跪倒在地,肩头的伤口彻底崩开,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:“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?”
顾烟萝脚步一顿。
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正好覆在容青辞身上。
“除非时光倒流。”她轻声道,“除非那些伤从未存在。”
说完,她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沈慕言看了容青辞一眼,丢下一瓶伤药:“好自为之。”
夜幕降临,药庐里飘出阵阵药香。
顾烟萝坐在窗前,看着手中的香囊发呆。
这是她唯一从侯府带出来的东西。
“若舍不得,何必强撑?”沈慕言递来一碗安神汤。
“没有舍不得。”她将香囊放进抽屉,“只是……”
只是曾经深爱过的人,哪能说忘就忘。
清晨的山间雾气缭绕,顾烟萝站在药架前,指尖轻轻拨弄着晒干的药材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为她苍白的脸颊添了几分血色。
“这几个药材长的很相似,但功效大不相同,有的甚至含有剧毒。”沈慕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医书,缓步走到她身旁,“你身体虚弱,盒子里的灵芝可以拿来炖汤喝。”
顾烟萝点点头,小心地将药材收入纸包:“沈大夫懂得真多。”
沈慕言轻笑一声,将医书递给她:“不过是些粗浅学问,你若感兴趣,可以看看这本《本草备要》。”
书页已经有些泛黄,边角处磨损严重,显然经常被人翻阅。
“我去后山采些茯苓。”沈慕言拎起药篓,换了个话题,“要一起吗?”
“好。”她笑着点了点头。
顾烟萝跟在沈慕言身后,学着他辨认各种草药。
“这是黄色的叶子可以入药,有补脾润肺的功效,还有树根下不起眼的小花能解毒消肿……”沈慕言耐心讲解,时不时弯腰采下一株药草递给她看。
阳光透过树叶间隙,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顾烟萝忽然觉得,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——远离纷争,与草木为伴。
“小心!”
沈慕言突然厉喝一声,猛地将她拉到身后。
一条青黑色的毒蛇从草丛中窜出,吐着信子朝两人扑来!
就在快要咬上来的那一刻,顾烟萝下意识用右手推开沈慕言。
“啊!”
尖锐的疼痛从手腕传来,毒蛇的獠牙深深刺入她尚未痊愈的伤处。
沈慕言眼疾手快,一杖击毙毒蛇,随即抓住顾烟萝的手腕,脸色骤变:“是五步蛇!”
顾烟萝眼前已经开始发黑,冷汗瞬间浸透后背。
她虚弱地笑了笑,反而柔声的安慰他:“看来……我运气不太好……”
“别说话!”沈慕言迅速撕下衣角扎紧她的小臂,阻止毒素蔓延,“这附近有解毒的草药,你撑住!”
豆大的雨点突然砸落,转眼间便成了倾盆大雨。
沈慕言将顾烟萝抱到一棵古树下避雨,声音急促:“我去找药,你千万别睡!”
“太危险了……”顾烟萝想拉住他,手指却已经使不上力。
沈慕言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,眼神坚定:“等我回来。”
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。
顾烟萝靠在树干上,意识渐渐模糊。
雨水混着血水从伤口处流下,在泥土中晕开暗红的痕迹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。
沈慕言浑身湿透地跪在她面前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紫色的小花。
他的手臂上满是荆棘划出的血痕,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磨破,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。
“找到了……”他喘息着将花塞进口中嚼碎,俯身敷在顾烟萝的伤口上,“这个能解蛇毒……”
苦涩的药汁混着血腥味渗入伤口,顾烟萝疼得皱眉,却看到沈慕言比自己还要狼狈。
他的嘴唇因寒冷而发青,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,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“为什么要冒险……”她声音微弱。
沈慕言动作一顿,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:“因为是你。”
简单的四个字,却让顾烟萝心头一颤。
雨势渐小,沈慕言背起她往药庐走。
他的后背温暖而坚实,顾烟萝迷迷糊糊地想……
上一次被人这样背着,还是容青辞痴傻时,非要背她去看花灯……
“别睡。”沈慕言察觉到她的困意,声音紧绷,“和我说说话。”
顾烟萝虚弱地靠在他肩上:“沈大夫…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
沈慕言沉默片刻:“初见那日,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雨里,手里却还攥着一个香囊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“那时我就想,这姑娘一定背负了很多东西……”
顾烟萝眼眶微热,深深的叹了口气。
回到药庐后,沈慕言连夜熬药。
顾烟萝躺在床上,听着外间捣药的声音,忽然觉得这简陋的木屋比侯府的雕梁画栋更让人安心。
“喝了这碗药,明早就能退热。”沈慕言扶她起来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。
药汁苦得惊人,顾烟萝却一饮而尽。
“张嘴。”沈慕言突然递来一颗蜜饯,“去苦的。”
甜意在舌尖化开,冲散了苦涩。
顾烟萝怔怔地看着他。
这个曾经金榜题名的才子,如今却甘愿隐居山林,为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冒雨寻药……
“阿言。”她第一次这样唤他,“谢谢你。”
沈慕言笑了笑,替她掖好被角:“睡吧,我守着你。”
烛光下,他的侧脸温柔而坚定。
顾烟萝忽然意识到,有些伤痕,或许真的能被时间治愈。
窗外雨声渐歇,一轮新月爬上枝头。
夏月姝坐在铜镜前,满脸都是扭曲的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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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个贱人竟然还没死!”她猛地将梳子砸向地面,木梳应声断裂。
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:“小姐,侯爷已经离京三日了,怕是铁了心要寻回顾烟萝,咱们该怎么办……”
“闭嘴!”夏月姝厉声打断,眼底闪过一丝阴毒,“她一个猎户之女,也配跟我争?”
她站起身,快步走向书案,提笔写下一封信,递给心腹嬷嬷:“立刻送去尚书府,交给我父亲!”
嬷嬷低头接过信,匆匆离去。
三日后,京城谣言四起。
“听说了吗?顾烟萝早就跟人私通了!侯爷一恢复神智,她就迫不及待跟野男人跑了!”
“啧啧,难怪侯爷要休她,这种女人,留着也是祸害!”
流言越传越难听,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顾烟萝如何与“情夫”密会,如何背着痴傻的侯爷偷情。
青峰山脚下,药庐内。
顾烟萝正在晾晒药材,沈慕言匆匆推门而入,脸色凝重:“烟萝,京城出事了。”
他将一封信递给她。
信上是沈家旧仆快马送来的消息。
如今满京城都在传她与人私奔,名声尽毁。
顾烟萝指尖微颤,却只是淡淡一笑:“随他们说吧,我早就不在乎了。”
沈慕言皱眉:“可这些分明是有预谋的!”
“我连钉床都滚过,还怕几句闲话?”她转身继续整理药材,背影单薄却倔强。
沈慕言看着她,忽然道:“若你愿意,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,去南疆,去西域……去哪儿都行。”
顾烟萝动作一顿。
就在这时,院门被人猛地踹开!
容青辞一身风尘,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,目光死死盯着沈慕言搭在顾烟萝肩上的手。
“放开她。”他声音沙哑,像是压抑着滔天怒火。
沈慕言纹丝不动:“容侯爷,这里不欢迎你。”
容青辞冷笑一声,径直走向顾烟萝:“跟我回京。”
顾烟萝后退一步:“侯爷忘了?我们已经和离了。”
“那不作数!”容青辞突然提高声音,眼底泛起血丝,“我后悔了!”
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:“那些谣言我会处理,夏月姝我也会收拾,你跟我回去!”
顾烟萝疼得皱眉,却倔强地仰起脸:“容青辞,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信你?”
一句话,像刀子般扎进容青辞心里。
他呼吸一滞,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。
沈慕言趁机将顾烟萝拉到身后,冷声道:“侯爷,请自重。”
容青辞盯着他,忽然笑了:“你在威胁我?”
沈慕言面色不变:“至少我不会让她滚钉床,不会打断她的手,更不会眼睁睁看她被野兽撕咬!”
每一句话,都像一记耳光,狠狠扇在容青辞脸上。
他脸色煞白,却仍固执地看向顾烟萝:“姐姐,我知道错了…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好不好?”
这一声“姐姐”,让顾烟萝心脏狠狠一颤。
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一片平静:“容青辞,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。”
“你爱的是痴傻时依赖你的感觉,爱的是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的滋味。”她轻声道,“可那个需要你哄着、护着的顾烟萝,早就死在那张钉床上了。”
容青辞脸色瞬间变的惨白,踉跄着后退两步。
容青辞恍若未闻,仍死死盯着顾烟萝:“你当真……不肯原谅我?”
顾烟萝别过脸,不再看他。
沉默良久,容青辞终于转身,背影僵硬而绝望:“好,我走。”
三日后,京城。
容青辞一入城,便直奔夏府。
夏月姝听说他回来,欣喜若狂地迎出来:“青辞哥哥!我就知道你会回心转……”
“啪!”
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!
夏月姝捂着脸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:“你……你打我?”
容青辞眼神冰冷,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怒意:“散播谣言,毁人清白,这些事情你真当我查不出来?”
他厉声喝道:“来人!把夏家散播谣言的下人全部拖出来,当街杖毙!”
容青辞冷笑一声,直接甩出一纸休书:“从今日起,夏月姝与我容家再无瓜葛!”
他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,一字一句道:“顾烟萝是我容青辞明媒正娶的妻子,此生非她不娶!若再有人敢污蔑她半句……”
他猛地抽出佩剑,寒光一闪,夏府门前的石狮应声断裂!
“杀无赦!”
全场一片死寂。
夏月姝瘫坐在地,面如死灰。
容青辞翻身上马,眼底满是决绝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“姐姐,这一次,换我来追你。”
容青辞回京后,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夜,不想和任何人沟通。
府中下人战战兢兢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谁都知道,侯爷自青峰山回来后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,眼里全是血丝,整夜整夜地喝酒,却一滴泪都没掉。
第四日清晨,容青辞终于动了。
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,眼底猩红未退,声音沙哑得吓人:“备马。”
暗卫跪地劝阻:“侯爷,您已经三日未合眼,再这样下去……”
“我说,备马!”容青辞一脚踹翻案几,笔墨纸砚哗啦散了一地。
他不能再等了。
一想到顾烟萝和沈慕言朝夕相处,一想到她看沈慕言时眼里或许有温柔,他就恨不得杀人。
而另一边的青峰山药庐内。
顾烟萝正在煎药,沈慕言的伤还未痊愈,前几日上山采药时又淋了雨,此刻正发着低烧。
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她盯着火光出神,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手指一颤,药勺“当啷”掉进罐里。
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。
这里的百姓们根本不会骑马,顶多赶驴车或者步行下山。
一定是容青辞来了。
果然,下一刻,院门被人狠狠踹开。
容青辞一身玄衣,脸色阴沉得可怕,身后跟着数十名侍卫,瞬间将小小的药庐围得水泄不通。
“跟我回去。”他盯着她,声音冷硬。
顾烟萝站起身,平静地擦了擦手:“侯爷,我说过,我们已经没关系了。”
“有没有关系,不是你说了算。”容青辞大步上前,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“今日你走也得走,不走也得走!”
“放手!”沈慕言从屋内冲出来,脸色苍白却目光凌厉,“容青辞,你凭什么强迫她?!”
容青辞红着眼大喊:“我爱她,我会对她好!”
“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?”沈慕言讥讽地扯了扯嘴角,“把她害的遍体鳞伤,这就是你的爱吗?”
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容青辞。
他猛地松开顾烟萝,反手一拳砸向沈慕言!
沈慕言本就还没痊愈,这一拳直接将他打倒在地,嘴角渗出血丝。
“阿言!”顾烟萝惊呼一声,扑过去扶他。
容青辞看着她的动作,眼底戾气更甚:“来人!给我打断他的腿!”
侍卫立刻上前,按住沈慕言就要动手。
“住手!”顾烟萝直接挡在沈慕言身前,眼中涌出了泪水,“容青辞,你如果伤害他,我立刻死在你面前!”
她手里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匕首,尖锐的刀尖抵在自己脖颈上,稍微一用力,变瞬间渗出一道刺目的血痕。
容青辞浑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:“你要做什么……”
“你可以试试,”顾烟萝声音很轻,却字字诛心,“看我敢不敢。”
容青辞死死盯着她,胸口剧烈起伏,最终咬牙挥手:“全部都给我退下。”
侍卫松开沈慕言,退到一旁。
顾烟萝依旧举着匕首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容青辞觉得心里涌起了一阵巨大的无力感,他声音颤抖的问:“你就这么护着他?”
“是。”她毫不犹豫。
容青辞踉跄了一下,这些话像是变成了一把尖刀,把他捅的血肉模糊。
他缓缓跪了下来。
堂堂侯爷,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,跪在了她的面前。
“我错了……”他声音发抖,“烟萝,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
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,侯府的银子、地契、我的命……什么都行。”他伸手想碰她,又不敢,最终只能攥紧自己的衣角,“别离开我……求你。”
顾烟萝看着这个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,此刻卑微地跪在自己脚下,心里竟没有半分快意。
只有无尽的疲惫。
“容青辞,”她面无表情的轻声说,“我什么都不要。”
“我只要你永远别再来纠缠我。”
匕首“当啷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容青辞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,有些无力的软瘫在地。
顾烟萝没有再看他一眼,而是小心翼翼的扶起沈慕言,头也不回地进了屋。
门关上的瞬间,容青辞在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终究是忍不住爆发,彻底崩溃了。
他一拳砸在地上,指节血肉模糊,却感觉不到疼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他哑声问,“为什么就是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……”
没有人回答他。
只有山风呼啸,像是在嘲讽他的痴心妄想。
容青辞回到侯府时,天色已暗。
府中一片死寂,下人们见他面色阴沉,纷纷低头避让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他径直朝顾烟萝曾经住过的偏院走去——那里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,或许还能找到一丝她存在过的痕迹。
路过夏月姝的院子时,他脚步一顿。
按照他的命令,夏月姝早该收拾东西离开侯府,可院中竟还亮着灯,隐隐传来瓷器砸碎的声响。
容青辞皱眉,正欲离开,却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怒骂。
“废物!连这点事都办不好!”
那声音歇斯底里,尖锐刺耳,与夏月姝平日温柔似水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容青辞眼神一冷,悄无声息地靠近窗边。
屋内,夏月姝正狠狠掐着一个丫鬟的手臂,面目狰狞:“上次找的杀手连个弱女子都杀不了,这次必须找个靠谱的!价钱翻倍也无所谓,我要顾烟萝那个贱人死无全尸!”
丫鬟疼得直掉眼泪,却不敢挣扎:“小姐,侯爷已经派人盯着青峰山了,若是被发现……”
“怕什么?”夏月姝冷笑,“容青辞那个蠢货,当初被我耍得团团转,现在不也一样?”
她松开丫鬟,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,“他以为我当初真的爱他?不过是为了侯府的权势罢了!谁知道他会在战场上变成个傻子?害我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!”
“要不是顾烟萝那个贱人多管闲事,非要嫁进来冲喜,我早就摆脱这个累赘了!”夏月姝越说越激动,“结果她居然真把容青辞照顾好了?呵,我好不容易等到他恢复记忆,怎么能让她捡这个便宜?”
她转身从妆匣底层抽出一封信,递给丫鬟:“把这封信送出去,告诉他们,这次务必做得干净利落,别像上次那样留下活口!”
上次?活口?
那些曾经被刻意忽略的事情,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。
顾烟萝离京那日遭遇的刺杀,她满身的伤,还有她看自己时那绝望的眼神……
全都是夏月姝的手笔!
“砰!”
房门被一脚踹开,容青辞阴沉着脸站在门口,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。
夏月姝脸色骤变,手中的信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“青、青辞哥哥……”她强扯出一抹笑,声音瞬间恢复往日的娇柔,“你怎么来了?”
容青辞一步步走近,每走一步,气压便低一分。
他弯腰捡起那封信,扫了一眼,冷笑出声:“夏月姝,你胆子不小。”
夏月姝慌了:“你听我解释,这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“那是怎样?”容青辞猛地掐住她的脖子,将她狠狠按在墙上,“告诉我,我变成痴儿后,你是如何迫不及待退婚的?又是如何一次次派人刺杀烟萝的?”
夏月姝呼吸困难,脸色涨红,拼命拍打他的手臂:“放、放开我……”
容青辞非但没松手,反而加重力道:“你以为我不知道?当年我高烧不退,是你让人在药里动手脚,想让我永远醒不过来!”
夏月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“很意外?”容青辞冷笑,“太医早就查出端倪,只是我念在旧情,一直没揭穿你。”
他松开手,任由她滑落在地,“可你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对烟萝下手!”
夏月姝捂着脖子剧烈咳嗽,再抬头时,脸上已没了楚楚可怜,只剩下扭曲的恨意:“是!都是我做的!那又怎样?顾烟萝一个低贱的猎户之女,凭什么抢我的位置?”
“容青辞!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?她不过是可怜你是个傻子!”
“闭嘴!”容青辞一把掐住她的下巴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“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!”
夏月姝疼得眼泪直流,却仍不甘心地冷笑:“那你呢?你打断她的手,逼她滚钉床,眼睁睁看她被野兽撕咬……你以为她知道真相后,还会原谅你吗?”
这句话像一把刀,狠狠捅进容青辞心里。
他猛地松开手,胸口剧烈起伏,眼底的血丝愈发狰狞。
是啊,他还有什么资格责怪夏月姝?
最伤顾烟萝的人,明明是他自己。
“来人!”容青辞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眸中只剩一片冰冷,“把夏月姝关进地牢,明日押送官府,按律处置!”
夏月姝彻底慌了:“你不能这么对我!我父亲是尚书,他……”
“夏尚书?”容青辞讥讽地打断她,“他自身难保了。”
侍卫上前拖人,夏月姝疯狂挣扎,尖叫声刺破夜空:“容青辞!你会后悔的!顾烟萝永远都不会原谅你!永远不会!”
容青辞站在原地,直到她的声音彻底消失,才颓然扶住桌角。
桌上铜镜映出他苍白的脸,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顾烟萝站在身后,眼神悲凉地望着他。
“烟萝……”他伸手想碰,镜面却只剩自己的倒影。
夜色深沉,容青辞独自站在空荡的院子里,第一次感到无边的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夏月姝被拖进侯府地牢的时候,还在尖叫着威胁。??
“容青辞!你敢动我?!我父亲是当朝尚书!他一定会……”
“啪!”
一记鞭子狠狠抽在她背上,锦衣华服瞬间裂开一道血痕。
夏月姝痛得惨叫一声,扑倒在地。??
容青辞站在阴影处,眼神冷得骇人:“夏尚书?他自身难保了。”
夏月姝惊恐地抬头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你父亲勾结了京城里那些富商抽走了城里百姓田地的税务收成,现在证据都被查出来了,想辩解也没用了。”容青辞缓缓蹲下身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意,“你父亲已经自身难保了,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后路吧。”
夏月姝脸色瞬间惨白:“不可能!你骗我!”
容青辞冷笑一声,甩开她的脸:“你以为我这些天在忙什么?”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:“夏月姝,我会让你知道,什么叫生不如死。”
第一日,是鞭刑。??
浸了盐水的牛皮鞭抽在夏月姝娇嫩的皮肤上,每一下都带起一片血肉。
她疼得尖叫、求饶,最后连声音都嘶哑了,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。??
“这就受不了了?”容青辞坐在太师椅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”烟萝滚钉床的时候,可比这疼多了。”
第三日,是烙刑。??
烧红的烙铁按在夏月姝肩头时,她直接疼晕了过去。
侍卫一桶冰水泼醒她,她崩溃地发现,自己左肩被烙上了一个“贱”字。??
“不!不要!”她疯狂摇头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“容青辞!求求你杀了我!杀了我吧!”
容青辞把玩着手中的烙铁,眼神阴鸷:“想死?没那么容易。”
整整七日过去,夏月姝已经不成人形。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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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十指被竹签刺穿过,指甲全部脱落,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。
背上也没有一块好肉,因为没有及时包扎,溃烂的伤口散发着腐臭。
左肩的烙印结了痂,变成了一个个狰狞的肉疙瘩。??
最可怕的是,每当她快要撑不住时,太医就会用百年人参熬的汤药强行吊住她的命。??
“我真的知道错了,算我求你了……”夏月姝气若游丝地趴在血泊里,“给我个痛快……”
容青辞站在牢门外,眼眸冰冷:“这才刚开始。”
深夜,地牢里只剩下夏月姝痛苦的呻吟。??
她望着黑漆漆的牢顶,突然笑了。??
多可笑啊。??
她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嫡女,京城多少公子哥捧着她、哄着她,容青辞也曾把她当宝贝,说要娶她过门,给她最好的生活。??
可现在呢???
父亲倒台了,家族败落了,而她像个畜生一样被关在这里,每天承受着非人的折磨。??
最让她绝望的是,容青辞永远不会再看她一眼。??
他眼里心里,只有那个低贱的猎户之女。??
夏月姝艰难地翻了个身,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墙上。??
与其这样活着,不如……
她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朝墙壁撞去!??
“砰!”
一声闷响,鲜血顺着墙壁缓缓流下。??
夏月姝瘫软在地,视线渐渐模糊。
恍惚间,她看到年少时的容青辞朝她伸出手,笑着说:“月姝,等我从战场回来,就娶你。”
她颤抖着抬起手,却扑了个空。??
“青辞……哥哥……”
鲜血从她七窍流出,染红了散乱的长发。??
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女,最终以最狼狈的方式,结束了自己的一生。??
“侯爷!夏氏撞墙自尽了!”
侍卫匆忙来报时,容青辞正在书房看公文。??
他笔尖一顿,眉头微微皱起:“拖去乱葬岗。”
“那夏尚书那边……”
“不必理会。”容青辞放下笔,揉了揉太阳穴,“下去吧。”
房门关上后,他走到窗前,望着青峰山的方向出神。??
夏月姝死了,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痛快。??
因为就算把天下人都杀光,也换不回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顾烟萝了。??
夜风吹起他的衣袍,容青辞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冷。??
他缓缓蹲下身,抱紧了自己的手臂,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,把脸埋进膝盖里。??
“烟萝……”
沙哑的哽咽消散在风中,无人回应。
顾烟萝正在院子里晾晒新采的草药时,突然感到一阵眩晕。
她扶住石桌边缘,喉间涌上一股腥甜,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一口暗红色的血就喷在了刚铺好的草药上。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她慌乱地用袖子擦嘴,却越擦越多,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,在青石板上绽开刺目的红梅。
“烟萝!”
沈慕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,她想要扯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,却眼前一黑,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。
再次醒来时,窗外已是暮色四合。
顾烟萝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,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,沈慕言坐在床边,正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额头的冷汗。
“醒了?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到她,“先把药喝了。”
苦涩的药汁入口,顾烟萝忍不住皱眉,沈慕言立刻递来一颗蜜饯,就像往常一样。
但这次,她分明看到他指尖在微微发抖。
“我没事的。”她轻声说,“可能是最近太累了……”
沈慕言没有接话,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脉。
烛光下,他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蛇毒未清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是我疏忽了。”
顾烟萝想安慰他,却突然又咳嗽起来,沈慕言连忙扶她起身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等咳喘稍平,她发现掌心又是一滩暗红色的血迹。
“别看。”沈慕言用帕子包住她的手,动作轻柔地擦去那些血迹,“会好的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沈慕言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。
白天,他变着法子熬各种补药,甚至以身试毒,去尝试那些不知道功效的药草。
夜里,他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浅眠,稍有动静就会惊醒。
这天夜里,顾烟萝从噩梦中惊醒,发现沈慕言正握着她的手,在烛光下看医书,见她醒了,他立刻放下书卷。
“做噩梦了?”他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心。
顾烟萝摇摇头,突然觉得眼眶发热。
在侯府的那些年,她生病时从来都是一个人硬撑,容青辞恢复神智后,甚至从未注意过她的不适。
而现在,有人会为她彻夜不眠,会因为她的疼痛而皱眉。
“慕言……”她轻声唤他,“你去睡吧,我没事的。”
沈慕言却摇摇头,替她掖了掖被角:“再睡会儿,天还没亮。”
顾烟萝望着他疲惫却温柔的眼睛,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在慢慢淡去。
她慢慢闭上眼睛,第一次放任自己依赖这个温暖的怀抱。
而沈慕言等她呼吸平稳后,又拿起了那本医书。
烛光下,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某一页上。
“七叶草,长在绝壁之上,可解百毒……”
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这行字,目光渐渐坚定。
第二天一早,顾烟萝发现沈慕言格外忙碌。
他在药房里待了很久,出来时眼睛亮得惊人。
“我找到办法了。”他握着她的手说,“你的毒一定能解。”
顾烟萝笑着点头,却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,她想问什么,却被一阵咳嗽打断。
等平复下来,发现沈慕言已经去厨房熬药了。
傍晚时分,她无意中看到沈慕言在收拾行囊,包袱里装着绳索和一些干粮。
“你要出门?”她扶着门框问道。
沈慕言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若无其事地合上包袱:“去镇上买些药材,很快就回来。”
顾烟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但沈慕言已经走过来扶她回房:“外面风大,你别着凉。”
夜深人静时,顾烟萝睡得不安稳。
朦胧中,她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梢,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
这声低语轻得像一阵风,等她努力睁开眼时,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只有枕边放着一张字条:
“烟萝,我去采药,很快就会回来,不用担心我,今天的药汤放在灶上温着,醒来记得按时喝。”
容青辞找到顾烟萝时,她正坐在药庐前的石凳上晒药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,衬得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。
她瘦了很多,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,连指尖都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。
容青辞的心狠狠揪了一下,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他快步上前,声音发颤:“烟萝……你怎么了?”
顾烟萝猛地抬头,看清来人后,脸色瞬间冷了下来:“你怎么又来了?”
“我……”容青辞喉结滚动,想伸手扶她,却被她躲开,“我只是想看看你……”
“看够了?”顾烟萝撑着石桌站起身,声音虚弱却冰冷,“那可以走了。”
她转身要走,却被容青辞一把拉住手腕:“你生病了?”
“放开!”顾烟萝用力挣扎,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容青辞的衣襟上。
暗红的血迹在玄色锦衣上洇开,容青辞猛的瞪大双眸:“烟萝!”
顾烟萝推开他,用手背擦了擦嘴角,眼神疲惫:“容青辞,算我求你……别再来打扰我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容青辞心里。
容青辞站在原地,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子,关上门。
他想追上去,又怕刺激她,最终只能攥紧拳头,转身离开。
村口的老槐树下,几个村民正在闲聊。
“听说沈大夫上山采药去了?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,”
“是啊,顾姑娘的蛇毒又发作了,咳血咳得吓人……”
容青辞的脚步猛地顿住。
“唉,那悬崖上的七叶草哪是那么好采的?去年王老汉为了给儿子治病去采,直接摔得尸骨无存……”
“沈大夫这一去,怕是凶多吉少啊。”
悬崖……七叶草……蛇毒……
原来如此。
他转身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悬崖,眼神渐渐坚定。
悬崖比传说中更可怕。
陡峭的岩壁上布满湿滑的青苔,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。
容青辞用匕首在岩壁上凿出踏脚处,一点点往上爬。
尖锐的岩石划破了他的手掌,鲜血顺着岩壁流淌,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烟萝……等我……”
他咬着牙,继续向上攀登。
突然,上方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,容青辞抬头,竟看到一道青色身影——是沈慕言!
两人四目相对,皆是一愣。
沈慕言脸色苍白,衣服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,手上全是血痕。
容青辞也好不到哪去,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。
但此刻,他们眼里没有敌意,只有同一个执念。
找到七叶草,救顾烟萝。
沈慕言率先开口:“看看那边的缝隙里,可能会有……”
容青辞点头:“我去看看。”
两人分头寻找,终于在日落时分发现了那株传说中的七叶断魂草。
它生长在一处极其险峻的岩缝中,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。
“我来。”沈慕言解下腰间绳索,“我体重轻些。”
容青辞却拦住他:“绳子给我。”
不等沈慕言反对,他已经将绳索系在腰间,另一头牢牢绑在突出的岩石上:“你守着这头。”
沈慕言张了张嘴,最终点头:“小心。”
容青辞慢慢往下爬,每移动一寸都险象环生。
当他终于够到那株草药时,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惊呼。
“咔嚓!”沈慕言脚下的岩石突然碎裂!
千钧一发之际,容青辞猛地伸手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!
两人悬在峭壁上摇摇欲坠,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“放手!”沈慕言急道,“不然我们都会掉下去!”
容青辞死死攥着他的手腕,额头青筋暴起:“闭嘴……抓紧我!”
他用尽全力,一点一点把沈慕言拉了上来。
当两人终于安全时,都瘫坐在岩壁上大口喘息。
沈慕言看着容青辞血淋淋的手,声音沙哑:“为什么救我?”
容青辞望向掌心的七叶草,轻声道:“因为她不能失去你。”
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,将影子拉得很长。
这一刻,他们不再是情敌,只是两个拼命想救同一个女子的普通人。
沈慕言沉默片刻,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:“这是半株七叶草,我今早找到的。”
容青辞一怔,随即苦笑:“原来你早就……”
“走吧。”沈慕言站起身,“她等不及了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下山,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。
药煎好了。
黑褐色的药汁盛在瓷碗里,散发着苦涩的气息。
沈慕言小心地将它端到床前,轻轻扶起顾烟萝:“趁热喝。”
顾烟萝的目光却越过他,落在站在门边的容青辞身上。
他沉默地站在那里,玄色衣袍上还沾着血迹和泥土,手指被岩石割得血肉模糊,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我不喝。”她突然别过脸。
沈慕言一怔:“烟萝?这药能解你体内的蛇毒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烟萝声音很轻,却异常坚决,“但我不想要他的东西。”
屋内一时寂静。
容青辞的指尖微微发抖,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什么也没说。
沈慕言叹了口气,放下药碗,轻轻握住顾烟萝的手:“这药不只是他的功劳,我也找到了半株七叶草。”
他顿了顿,“烟萝,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顾烟萝眼眶发红,最终还是接过药碗,一饮而尽。
苦得她皱起眉,沈慕言立刻递来蜜饯,她下意识含住,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,两人都怔了一下。
这一幕落在容青辞眼里,像一把匕首慢慢割着他的心。
他转身想走,却听见顾烟萝叫住他:“容青辞。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,不再是当初那种带着恨意的冰冷,而是一种释然后的淡漠。
“我们谈谈。”
顾烟萝披着外衫站在梨树下,容青辞站在三步之外,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。
“当年我自愿给你当冲喜新娘,照顾你那么多年。”顾烟萝先开口,抬头看他,“如今你也救了我一命,我们两清了。”
容青辞胸口发闷,想说些什么,却发现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。
“那些伤害,那些怨恨……我都放下了。"她的眼神很平静,长长呼出一口气,“从今往后,我们互不相干,别再打扰彼此了。”
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,容青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他死死攥着拳头,觉得一颗心彻底坠入了谷底,四肢百骸都透着冷意。
许久,他哑声说:“好。”
一个字,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。
顾烟萝点点头,转身要走,却听见他突然问:“你爱他吗?”
她没有回头,但声音很轻却很坚定:“他让我知道,被人真心爱护是什么感觉。”
容青辞再也忍不住,眼泪夺眶而出。
曾几何时,那个痴傻的他也曾给过她这样的爱,可恢复神智后的他,却亲手将这份爱碾的粉碎。
“祝你幸福……”他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,每一个字都像刀割。
顾烟萝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,眼神复杂,最终化作一声叹息:“你也保重。”
她转身走进屋子,关上门的那一刻,容青辞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。
沈慕言站在窗前,看着院中那个孤寂的身影。
容青辞站在原地许久,最终缓缓转身,一步一步走出院子。
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。
走到村口时,容青辞忍不住回头,最后看了一眼那间亮着灯的药庐。
窗纸上映出两个亲密的身影,沈慕言正低头为顾烟萝拢好衣襟,动作温柔至极。
而顾烟萝仰头看着他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那是容青辞很久很久没见过的,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,他抬手狠狠擦去,转身走进夜色中。
容青辞想起很多年前,那个寒冬的夜晚,顾烟萝一身嫁衣,坐着小轿从侧门进府的样子。
那时的她,眼里有光。
而现在,那束光终于照在了别人身上。
“再见,烟萝。”
他轻声呢喃,声音消散在风里。
从此山高水长,再不相逢。
这一年的生辰,顾烟萝是在满院药香中醒来的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,她睁开眼,发现枕边放着一束香气扑鼻的野山茶。
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沈慕言端着早膳走进来,见她醒了,笑着开口:“生辰快乐。”
顾烟萝这才想起,今日是自己的生辰。
在侯府那些年,只有痴傻的容青辞会记得这个日子。
后来……后来便再无人记得了。
“怎么这个表情?”沈慕言将托盘放在床边,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湿意,“做噩梦了吗?”
顾烟萝摇摇头,轻轻的抚摸着花瓣说:“只是没想到你会记得。”
沈慕言笑了,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:“先吃点东西,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布包里是几块桂花糕,做成花朵的形状,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顾烟萝咬了一口,甜糯的口感让她眼睛一亮:“比镇上的还好吃。”
“我天没亮就去排队了。”沈慕言看着她满足的样子,忍不住伸手擦去她嘴角的碎屑,“慢点吃,都是你的。”
傍晚时分,沈慕言牵着顾烟萝的手来到后山。
夕阳西下,漫山遍野的野花在晚风中摇曳。
亭子的桌上摆了很多菜,都是顾烟萝爱吃的。
“你……”她惊讶地看向沈慕言。
“做的不太好,希望能合你的口味。”沈慕言耳根微红的说道。
顾烟萝的眼眶瞬间红了。
这些年来,她习惯了照顾别人,习惯了将就。
第一次有人这样用心地记着她的喜好。
“很好吃。”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鱼,声音有些哽咽,“谢谢你,阿言。”
暮色渐沉,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消失时,沈慕言忽然捂住她的眼睛:“数到三。”
“一、二……”
“砰!”
随着一声轻响,顾烟萝睁开眼,只见漫天烟花在夜空中绽放。
金色的流光如雨般倾泻而下,照亮了整个山头。
“听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看烟花。”沈慕言在她耳边轻声道,“我托人从京城带了最好的来。”
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盛开,顾烟萝仰着头,泪水无声滑落。
恍惚间,她仿佛看见那个在侯府后院偷偷给她放烟花的傻少年,又看见把她伤的遍体鳞伤的容青辞。
最后,所有的画面都消散在璀璨的烟火中,只剩下眼前这个为她拂去泪水的温柔男子。
“烟萝。”沈慕言突然握住她的手,郑重的承诺着,“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伤,但我想用余生来治愈它。”
烟花在他身后绽放,照亮了他真挚的双眼。
顾烟萝望着这个为她采药险些丧命、为她记住所有喜好的男人,忽然明白。
有些爱,就这么平淡的、细水长流就很幸福。
她伸手抚上沈慕言的脸颊,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,点头答应:“好。”
简简单单一个字,却让沈慕言红了眼眶。
顾烟萝靠在他怀中,看着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绽放,化作点点星光。
三年光阴如流水,青峰山脚下的药庐已成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医馆。
顾烟萝正在药圃里弯腰除草,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。
沈慕言从屋里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封信,神色有些复杂。
“烟萝,侯府送来的。”
顾烟萝的动作顿了一下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接过信。
拆开后,一支熟悉的木簪滑落掌心。
那是容青辞还是痴儿时,亲手为她雕的。
信纸上只有一句话:【姐姐当年种的柳树已经变得枝繁叶茂了,只是树下再无乘凉人。】
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歪歪扭扭的字迹,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傻乎乎的少年蹲在柳树下,仰着脸冲她笑:“姐姐,等树长大了,我们就在树下乘凉!”
一滴泪砸在信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
沈慕言静静站在一旁,没有打扰。
直到顾烟萝将木簪和信纸一起埋进药圃,他才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:“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
顾烟萝抬头看他,阳光落在沈慕言清俊的眉眼间,温柔得让她忍不住眼眶发红。
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,是他浑身湿透地把她从鬼门关背回来,想起每个清晨他熬药时专注的侧脸,想起他教她认草药时,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温度。
“嗯。”她回握住他的手,十指相扣,“我们去看晚霞吧。”
山顶的视野很好,整个青峰镇尽收眼底。
璀璨的光芒落在他们的身上,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最终融在一起。
沈慕言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:“给你的。”
盒子里是一支崭新的木簪,雕着精致的的花纹,比当年那支精致百倍。
“我偷偷学了很久。”他有些不好意思,“还是不够好……”
顾烟萝噗嗤一笑,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。她转过身:“帮我戴上。”
沈慕言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,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:“以后每年都给你雕一支,雕到我们头发都白了为止。”
两人互相看着对方,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顾烟萝靠在沈慕言肩头,忽然觉得心头最后那点阴霾也散尽了。
那些曾经的伤痛,随着时间的流逝,彻底消失殆尽了。
而此时,千里之外的侯府。
容青辞独自站在那棵柳树下,春风拂过,柳树摇曳着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
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叶,轻轻放在石桌上。
桌上摊着一本医书,最新的一页记载着青峰山神医夫妇治愈瘟疫的事迹,旁边还附了张小像。
顾烟萝挽着可爱的发髻,笑的眉眼弯弯,沈慕言站在她身侧,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深情和温柔。
“真好。”
容青辞轻声说着,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。
只要她幸福,就好。
【全文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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